五指山公園對于我們這些鶴崗南山人來說,太熟悉不過了。公園近幾年一直在擴建,但也一直沒建好。前兩天我剛從江南游玩回來,就聽說公園的擴建部分已建好開放。于是,今天我迫不及待地起了個大早,在太陽要出山時開車來到了公園新擴建的大門口。
新辟的入口處,原先橫在道上的鐵柵欄已換成墨色的入門回廊。進得園來,空氣驟然清新了很多。這倒不奇怪,五指山原本就有礦山的“綠肺”之說,這里樹木蔥郁,氧氣充足。入門的這條道筆直寬闊,道上用不同色彩的直線標出了旅游大道的氛圍。入門下大道右拐,是一道新修的小河圍欄隨著小河的流水伸向遠方。小河水聲淙淙,在晨光的寂靜中格外清脆。
河邊多有三三兩兩的老釣翁在垂釣。他們靜坐水邊,魚竿不時地起收。我走近一人低聲地問了一句:“釣得多嗎?”“不多。都是小魚秧子。”我蹲下來看了看他的水桶,果然只有幾條指頭長的鯽魚在游動。那人看了我一眼,滿不在乎的說:“在這兒釣魚,就是釣個趣兒。”
這倒讓我想起二十年前,南山煤礦還在全盛時期,礦上下井的礦工,升井出來那渾身煤灰,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的。那時哪有什么釣魚的閑情逸致?洗個澡,灌幾口老白干,倒頭便睡,第二天又得下井。如今礦井關了,他們也老了,而礦山環境的改善倒也給了他們這份難得的閑適。
天色早已大亮,我從河邊拐上大道,沿著新修的彩色步道向前走。路旁草坪上有幾處支著野營帳篷,想必是為那些年輕人來體驗野外生活而準備的。這景象在從前的礦區簡直不可想象。我們這代人,在井下與黑暗搏斗了一輩子,上來后誰還愿意鉆進狹小的帳篷里?
再沿大道走一段,右邊的草坪上是一座哪吒塑像群。看著這群電影中的卡通雕塑,著實雕刻的活靈活現,尤其是小哪吒腳踏風火輪,手持火尖槍,好不威風。這組塑像色彩艷麗,在晨光中閃閃發亮。我不禁莞爾,選哪吒倒也合適,我們這些礦工,哪個不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?只是我們那個時代的“風火輪”是礦車,“火尖槍”是風鎬罷了。
在塑像群道對面的小山坡上立著幾把白色的帆傘,這白傘在小河邊,在綠茵上,在白云下顯得格外醒目。在道邊我擇了一張嶄新的椅子坐下,椅背恰好依人體的弧度,靠一下讓人覺得很是舒服。這椅子是用什么塑料做的,摸上去光滑冰涼,與早年礦區常見的木凳鐵椅大不相同。
遠處傳來音樂聲,是早起的大媽們開始跳廣場舞了。她們人不多,但著裝時尚艷麗,動作整齊劃一。若讓我把她們與當年礦上宣傳隊的忠字舞來比,那是不可同日而語了。更遠處,幾個少年在晨跑,他們穿著專業的運動鞋,耳朵里塞著耳機,全然不似我們年輕時穿著膠鞋在煤渣路上奔跑的模樣。
已是六點多了,公園里的人漸漸多起來。有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夫婦,有打太極拳的老人,還有幾個人在悠閑的遛狗。在河邊看似有個學生模樣的人在寫生,他正在支起的畫架上,對著遠處的小山和近處小河、玉欄描摹。我湊近看,畫得倒有幾分意思,只是那玉欄在他的筆下顯得過于嶄新,少了些歲月的痕跡。
我該回家了。路過小河時,我看過的那個釣魚人的水桶里似乎又多了幾條。“頭一次來?擴建得不錯吧。”他頭也不抬地問。“不錯,”我點點頭,“就是太新了,還不太習慣。”“新好啊,”他開始收魚竿,“挖了一輩子煤,不就是為了今天的新嗎?”我怔了怔,竟無言以對。是啊,我們這幾代人從地底挖出的煤炭,化作了電,化作了熱,化作了這座城市的新顏。不是嗎?在這新顏里,又浸含著多少我們的汗水與舊夢啊?
走出公園,回頭望去,五指山在朝陽下愈發青翠。我想不起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:“礦工干的是黑色的事業,為的是綠色的未來。”當時只覺得是句空話,如今看來,竟有幾分道理。
公園門口,有幾個工人正在清掃大道,他們動作嫻熟,用掃帚認真地清理著大道的每一處角落,他們不辭辛苦,卻面帶笑容。那神情,與我記憶中的礦工們竟有幾分相似。
作為礦山人,我謹借此篇向偉大的礦工致敬!填首詞,予以抒懷。
臨江仙?南山五指山公園擴建感懷
五指山巔極目,云白柳翠盈盈。青茵鋪染岸邊風。釣竿銜雅趣,霞藹映波紅。
昔日礦山苗圃,荒坡矮戶工棚。而今山水靚煤城。八十煙雨夢,幾代礦工情。